第一節課後。” (1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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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。”
“為什麽要組織這樣的協會？”
“為什麽要有任何協會存在呢？當然是因為人聯合起來才好辦事。”
雨寒凝視狄倫，不知說什麽好。有財有勢的一群人，在暗中支配大眾，那個世界離她太遙遠，可狄倫，凱文，紗曼塔卻都屬於那裏。
“後來發現紗曼塔有一張跟我一摸一樣的入會邀請函，因此更加深了她的嫌疑。”
“公主從第一眼見到你時就喜歡上你……”
“這我不知道，也沒有興趣知道，”狄倫看到她眼裏去，“我只在乎你會不會受到傷害。”
雨寒百感交集——是，他從未背叛她，事事以她為重，默默付出，這多麽令她感到溫暖，同時，他自作主張跑去蘇格蘭時，她的痛又是如此真實，他傷害得了她。
“紗曼塔煽動協會成員對付我嗎？”她輕問。
“協會成員互相幫助，可並不是所有雞毛蒜皮的小事，紗曼塔與你屬於私人的恩怨，以我在夏令營時的了解，她擅自動用公權，接到過警告。”
“我認真讀書，成績優異，我不相信校方會任他們恣意妄為，我不怕。”
“但如果你真出什麽事，我會怕。”
“……但與其在公主身邊探聽消息，我寧願你待在我身邊。”
雨寒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達心意，狄倫卻無法馬上答應。
“除非你跟我離開聖喬治，離開東岸，否則我不想這個冒險。”他直言不諱。
“離開？”
“是，我可以想辦法為我們弄到機票。你想去世界哪個角落，歐洲？亞洲？南美？抑或澳大利亞？”
“開玩笑的吧。”
“我的樣子像嗎？”
當然不像，她從未見過比此刻更認真的狄倫，可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提議多麽不切實際，因此說得毫無說服力。
中午兩人乖乖返回校園。
北湖告別時狄倫囑咐：“目前就只能先這樣……我會盡快找出解決方法。”
雨寒點頭。
可她另有自己的打算。
公主紗曼塔.楊綠著眼，造成哥哥吉普車上千元損失的場景，停車場多部閉路電視均有記載。對此暴力行為，校方罰她停課兩周閉門思過，無限期取消一切課外活動。這件事在學生之中引起轟動，畢竟當時目擊者不多，眾說紛紜，雖也有少數人同情她，誇她有性格，但凱文為人實在無懈可擊，公主高貴形象毀於一旦。
東窗事發，友情最受考驗，那些平日在紗曼塔身邊晃來晃去，忠心耿耿的朋友，第一時間劃清界限，都不願被這宗‘精神崩潰’醜聞牽累。
雨寒算好日期，在紗曼塔‘閉門思過’完畢的第一天上門拜訪。
公主見到來者，楞了一下。
“可以進去說句話嗎？”雨寒問。
紗曼塔一動不動，且面無一絲表情。
“你哥哥叫我來向你道歉。”
“他叫你來？”
“他知那天冤枉了你，怕你還在生氣。”
紗曼塔考慮了一下，放她入門。
房間十分淩亂，四周堆滿零碎物件，但只有十年級的她獨住一間房，不知是否會員的特殊待遇。
雨寒大致瞧了一眼，“聽說你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比賽機會，或許影響明年競選隊長。”
紗曼塔擡起一道眉，“與你何關？”
“紗曼塔，你不喜歡我，為什麽呢？我們互不相幹，我從未冒犯過你，你為何如此討厭我？”
公主似聽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話，呵呵笑出聲來。
雨寒望著她略為憔悴，但依舊玉潔冰清的臉，靜靜等她笑完。
“還有什麽其他……問題，意見，感言嗎？”紗曼塔笑夠後冷冷道。
“不，沒有了，我只想知道這些。”
“好，那你聽好了……”一記口水‘呸’地飛落到雨寒右臉上，“就憑你也能來向我提問？你這個低等生物，靠賤民老母撬墻角才擠入我們的圈子，你也敢跟我說話？馬上給我滾！” 一雙美麗灰眸透著猙獰的光。
雨寒不溫不火地用袖角擦掉臟物。“原來無比高貴的紗曼塔公主也只會如此平庸的一招。”
“你讓我作嘔，為何不去死？”她撲上來拽住雨寒頭發，‘送’雨寒出門外。
☆、Chapter 51
不久，聖喬治續砸車事件之後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——紗曼塔.楊的房間被舍監全面搜查，翻了個底朝天。
有人目睹她的電腦及私人物品統統被校方搬走，這是需要搜查令的嚴重罪行。校方在找什麽，學生之間傳著各種說法，但無人了解真相，也無人敢向凱文.楊求證。
當然，問他也不會說，他正跟父母一起收拾殘局，忙得不可開交。
會客室中氣氛嚴肅，三名青少年以及他們的家長共聚一堂，校長說：“雨寒，請告訴我們你的最終決定。”
雨寒看著自己腳尖，沈默。
凱文趁機決定最後一搏，“尊敬的先生們，我可以用我人格擔保，妹妹本質不壞，請慎重考慮她或許被人唆使陷害……”
“人證物證具全，何況……”老校長眉頭深鎖，“除了雨寒的事之外，我們還在她房內翻出違禁藥物，是罪上加罪。”
會客室又回覆肅靜，墻上秒針如鉛般沈重，所有人屏著呼吸，終於，雨寒開口：“我決定不起訴。”
楊夫婦的心跳似隨著這個答案而重新啟動。
校長也明顯松了口氣，“我們也覺得私了是最好的解決方式，你們都未成年，前途無限，鬧上法庭對誰都無益。”
“可是，”雨寒加道，“我要她正式向我道歉。”
“當然當然，”楊太太推了推身旁的女兒，“紗曼塔，趕快！”
紗曼塔狠狠地盯死雨寒，極之諷刺的說：“對，不，起……”
“為了什麽對不起？” 雨寒並不放過她。
“……為偷拍你洗澡，以及將照片發給□□。”
“你知道這樣對我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嗎？”
紗曼塔緊握拳頭，不語。
“好了，”羅偉先生終於開口。“年少輕狂難免犯下錯誤，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，事情就到此為止。”
楊醫生一臉歉意地對雨寒母親道：“凱瑟琳，實在對不起，我們教導無方，回去一定好好處罰她。”
大人們寒暄著起身離去，雨寒擡頭剛好同凱文對視，他幾乎馬上別轉臉，安慰身邊的妹妹。
那是他的親人，完全值得理解。
羅德島上空不知何時飄起小小雪花，雨寒與父母及楊夫婦一行人來到停車場，驀然發現狄倫早在那裏等候。
他的校服外穿著深色羊毛呢大衣，肩膀發端睫毛微濕，面色十分難看。
“如果你不是個女孩，我會毫不猶豫地給你一拳。”他直視紗曼塔道。
“你來做什麽？這裏沒你的事，快回去！”羅偉譴責兒子。
狄倫一貫當父親透明。
“紗曼塔，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回家反省，看一看你那比外表還要醜陋的內心。”
楊夫婦一臉尷尬，羅偉知兒子根本不會聽他的，趕緊同老友道別，上了車。
紗曼塔臨被父母押上車前，突然開口：“狄倫，把你當朋友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，不過……別高興太早，我們等著瞧，你也不可能會有好下場，我跟你打賭。”
“你給我閉嘴！上車！” 楊醫生發飆。
他們風一般地駛走了，雨寒把自己父母也送走後，不得不轉身面對兩個大男生。
“狄倫，你先回去，我有話要跟凱文說。”
狄倫狠狠地盯了凱文一眼，卻罕有地沒有反駁。
他走後，雨寒剛想開口，卻被凱文搶先：“我們分手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們沒有可能繼續在一起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為我妹妹的行為向你慎重致歉。”凱文深深地向雨寒鞠躬。
高大魁梧的他竟以這種方式表達歉意——那小醜哥哥，在醫院鼓勵她的男孩，球場上閃閃發光的少年，曾為他臉紅心跳，因他簡單一句話開心或低落一整天，怎落得今日連朋友都做不成，雨寒突然難過的說不出話。
半晌，她從兜裏拿出那條一直隨身攜帶，已開始褪色的手帕，“第一次在道具房見面時你用這個給我包紮傷口，這麽多年一直讓我帶在身上……如今應該物歸原主。”
凱文接過去看了一下，“這不是我的東西。”
“呃……這裏繡著你名字的首寫。”
“我從未有過這樣一條手帕，K.Y可以是很多人名字的首寫，比如我父親肯尼思.楊也是K Y，不一定是我。”
雨寒以為他在賭氣，收回手帕。
“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去了。”他直言。
“凱文……你一直對我很好，事情變成這樣……”
“不，不用說了，”他拍了拍她的肩，“你無需內疚，我也並沒有很認真。”
凱文離開許久，她才緩緩移動腳步。小雪花已變成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，羅德島瞬間白茫茫一片，她一步一腳印地往校樓走，偶然擡頭發現狄倫雙手插兜，站在屋檐下看著她。
她來到他身邊，輕輕將頭靠在他胸前。
“你跟他說什麽？”雖是詢問，但狄倫的聲音非常非常溫和。
“什麽也沒說……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。”
“妹妹做出那種事，他應有自知之明。”
雨寒把臉埋在他衣襟不出聲。
狄倫嘆口氣，“或許你們一直喜歡對方，而我只是個搗亂的第三者……”
“是嗎？真是這樣的嗎狄倫？”她擡頭望著他。
狄倫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是抱緊她，給她安慰。
“可照片的事這麽嚴重，你怎能對我只字不提。”
“我筋疲力盡，我們可否先不討論這件事？”
雨寒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艱苦的戰爭，死裏逃生，整個人虛脫，再無力氣思考。
這雙手臂十分溫暖，暫時讓她靠一下無妨吧？
狄倫憐惜地擁著她，有種就算天塌下來，也要為她撐住的決心。終於等到這一天，卻無想像中喜悅。
紗曼塔被開除，一切就結束了嗎？他們從此就會得到幸福嗎？紗曼塔最後那句話不停地在他耳邊回響，清晰得令他感到不安——
她，到底知道什麽真相？
——
那天晚上，隆介將晚餐打包送到雨寒房間。兩人似乎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，都覺對方憔悴。
“所以她只是被退學，無需受法律懲罰？”隆介問。
“嗯。”
“你這樣輕易地放過她？”
“退學已是相當大的處分……”
“她偷拍那些照片，後來又發到那種網站，互聯網啊雨寒，撤銷前不知被多少人下載過。”
雨寒用叉子旋轉意面，一口也吃不下。
“不過你很勇敢，”他鼓勵地握她的肩，“紗曼塔怎樣也沒想到，你會事先把照片交給校長，那需要多大勇氣。”
的確，若非忍無可忍，哪來這樣的決心。
“其實，一開始校長並沒有馬上相信我…….即使有那些證據。”
隆介挑起一道眉，“那他們為何開始調查？”
“因為……狄倫告訴他們，她房間內藏有違禁藥物。”
“狄倫？”
雨寒點了點頭。
隆介很快恍然大悟，“那你一直知道他是為了調查紗曼塔才跟她們在一起？”
“不，我是後來發現的。”
“原來如此……不過，誤會解除你們終於可以在一起，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嗎？”
是福嗎？雨寒不敢確定，她並沒有告訴隆介整個實情——包括她如何三番兩次刺激紗曼塔再向她出手，以及趁紗曼塔沒註意，把上載了那些照片的USB埋放在她房間……她沒有提及任何有關協會，或教堂暗室裏的事。
她沒有告訴任何人，這次只是僥幸勝出。
鼓起最大勇氣把那種照片拿給校長看，還不及狄倫無憑無據的一句話更能引起重視。在上層社會這個覆雜的圈子裏，她丘雨寒是個局外人，接下來能做的只是取得好成績，離開這裏。
這次揭穿紗曼塔的陰謀，只能算她走了狗屎運。
————
公主的開除，促使十一年級的女學生們進行一場潛規則的名望與權利重組——一代一代，總得有接班人。這種幼稚，卻又讓所有學生矚目的活動進展得如火如荼，隨著期中考的來臨才逐漸平息。
與凱文再無交集的雨寒慢慢脫離大家的視線。因狄倫孤僻得根本沒有朋友，他們兩人的關系並不具爭論性，再過了一段時間，粉絲團已不知去向。
那是雨寒第一次覺得松口氣的時候。
跟狄倫走到一起似乎是理所當然。
無血緣關系的兄妹相愛又如何？那種照片都已被無數人看光光，已沒什麽好怕，這一刻她丘雨寒只想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，忠於自己，為自己而活。
十二月初考完SAT，考生們似重獲新生，雨寒和狄倫也不例外，乘公巴離開學校去紐波特約會———臨海小城見證了他們第一次正式接吻，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手牽手逛街，第一次開懷大笑……
他們在一起太具感染力，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聚集在他們身上。
那天下著小雪，兩人剛從一家精品店出來，雨寒沒留意到人行路上的冰，一腳踩下，實實在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。
她疼的呲牙咧嘴，狄倫在確定她沒大礙之後忍俊不禁，氣得雨寒抓起一大把雪打在他臉上，狄倫反應過來後笑著撲向她，毫無意識到自己已成焦點。
“世上怎會有這麽漂亮的一對，”商店老板娘跟她年輕店員說，“你看那男孩，張牙舞爪地沖女朋友跑，身上臉上頻頻被雪球砸中，卻不舍得回敬她一個。”
女店員語氣酸溜溜，“他身上呢子大衣價值非凡，卻毫不在意地任女友用地上臟雪扔，那亞洲女孩燒了什麽高香？還有，為何跑來世界這一邊與我們搶男人？”
“這種事沒得妒忌，他看她的眼神，像世界再無其它……”
“但是那麽年輕，有幾個能修成正果？他們必不能白頭到老。天會妒忌。”
☆、Chapter 52
上天會否妒忌，當事人無暇在乎，他們被大量多巴胺和血清素控制，沈醉於他們的小世界裏。
雨寒不是沒有想過，即使紗曼塔離開，協會仍然存在，學校仍充滿詭異的秘密，可是快樂蒙蔽了她的警惕。
“你為什麽喜歡我？”她也會忍不住問通俗的問題。
狄倫說：“你猜猜吧。”
“……呃，去年感恩節？我喝了半瓶幹邑，你佩服我？”
狄倫搖頭。
“那，是否我打你一巴掌的時候？”
“不，”他又搖頭，“當時我想，世上怎會有如此野蠻沒教養的女人。”
雨寒笑著敲他一下，“算了，我猜不到。”
“看你，凡事如此輕易放棄。”
“我問你問題，你不直接回答反而批評我？”她沒好氣。
其實狄倫也不太清楚這個答案。也許早在父親婚禮舞會上，站在墻角低頭不語的小女孩，讓他第一次發現——原來人的頭發可以那樣烏黑光澤，膚色溫和，眼睛圓圓似杏仁。
內心總有一種想觸摸她的欲望，時時想看到她，跟她在一起。如今終於得償所願，又開始感到害怕，畢竟不到半年便要畢業。
他成績不算差，但跟雨寒比起來望塵莫及，女友太理智，讀起書來全神貫註，一雙金睛火眼，似迫不及待地吸收書上所有知識。
一日在圖書館，狄倫如往常一樣凝視她；雨寒認真時那樣美麗，考試也如此，一絲不茍。
欣賞的同時又不免感到妒忌，為何那種眼神註視的不是他，而是什麽‘廣義相對論’。
“大學就是大學，為什麽目標一定是麻省理工？”
雨寒從一堆教科書中擡起頭，一臉茫然。
“那間學校有什麽好？”
“呃，因為有最好的航空工程學，而我也有信心能拿到獎學金。”雨寒答。
“拿到了又怎樣？”
“……努力讀到畢業，然後找一份好工作。”
落地窗前的夕陽把狄倫映得異常邪魅，這張面孔噙著不懷好意的笑。“什麽叫好工作？”
“啊，我的夢想是NASA。”
“你的夢想不是做賴斯特太太嗎？”
雨寒楞了一下，隨即笑出來，不再理他。
狄倫不甘心地追問：“為什麽是NASA？”
“因為我想做航空航天工程師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今天怎麽了？這麽多為什麽。”她終於放下書本笑道。
“其實問題只有一個，當上航空工程師又能怎樣，回了家不還是賴斯特太太，一群賴斯特孩子的媽媽？不如省略不必要的麻煩，將來讓我買票帶你上太空如何？”
雨寒眨眨眼，“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。”
“誰說我開玩笑。”
“那更可怕，我不喜歡你把這種事掛在嘴邊。”
“為什麽？你錯怪我將近一年，沒考慮嫁給我做補償？”
“嫁了你就不需要有自己的事業了嗎？”雨寒急於說明道理，之後才發現語病，想用書本擋住自己的臉。
“所以你考慮過！”他一把奪下她的書，“放心，我絕對養得起你。”
狄倫笑得那麽高興，雨寒索性隨他一起胡說八道起來，“怎麽養？我對生活的要求是很高的。”她故作嚴肅樣。
“啊，到了二十一歲我便可以領取信托資金，我們在你喜歡的地方買棟別墅，司機管家保姆園丁全部提供，家用一個月一萬夠不夠？當然，你也可以隨便使用銀行裏的所有。”
“一個月一萬你想打發誰……至少兩萬吧。”
“好，兩萬就兩萬。”
“還有，我極討厭大房子，我喜歡細小溫馨的家，地方夠用就行，也不需要傭人……有個花園讓我種蔬菜。”
“沒問題！”
雨寒忍俊不禁。冬日最後一縷陽光從窗外射入，古老的圖書館內似著了火，掩蓋了她臉上的紅暈。
“這肯定比你做什麽航空工程師舒適多了吧！”狄倫繼續推銷，“我們的全職工作，就是帶著我們的孩子環游世界。”
“……的確舒適。”
“那就這麽說定了？”
“你的願望既是命令，大王。”
狄倫欣喜若狂，毫無料到小女友壓根沒當真，獨自高高興興地設想著他們的未來——一起上大學的話最好去西岸，或是歐洲，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，不要受父親約束，不要住學校宿舍，他要在大學附近租一間小房子，跟雨寒過神仙眷侶自由自在的日子。
然而，父親不讚成他跟雨寒在一起，金錢成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。他將如何負擔兩人生活費？他的成績沒好到可以拿全額獎學金。
算來算去，只能拜托爺爺。
因事關重大，再不願意跟雨寒分開也好，狄倫在聖誕假期還是去了爺爺康州的家。
狄倫與父親不合不是一朝一夕，雨寒以為他只是找借口不回梅德灣，並沒覺得奇怪，假期把全部精神放在覆習上。
對於那間大學，她是執著的。
一輩子隨波逐流，看人臉色過日子，她向往及期待做自己主人的那一天，所以，不，她從未打算做一個等丈夫施舍的妻子。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。
楊醫生夫婦假期來拜訪，雨寒輾轉從父母口中聽說凱文被理想中的大學預先錄取，依舊為他興奮不已。她一直欣賞凱文追求夢想的那份精神，如今他的夢想逐漸成為現實，仿佛自己的夢想也不再那麽遙遠。
當晚她忍不住打電話給隆介報喜。
隆介的語氣卻十分冷漠，“他和他妹妹那樣對你，你還替他高興？”
“其實，他只是保護妹妹，並沒有直接傷害我，我不怪他了。”
“你對他依舊……另眼相待？”
雨寒笑，“跟狄倫在一起之後，真正了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。至於凱文，他是一個……榜樣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“……因為你們是同一類人，志同道合？”
“十分正確。”她抱著電話使勁點頭，“你呢隆介，你的夢想是什麽？”
另一頭沈默了片刻，“我的夢想很平庸……只希望守護在喜歡的人的身邊。”
“不能這麽說，夢想怎會分貴賤，但從未聽過你有喜歡的人？哪個女孩？”
“……比如家母，她很不可靠，總需要人照顧。還有你，我希望你平安幸福。”
“我也希望你幸福，”雨寒十分感動。“能在聖喬治遇到你是我一輩子的榮幸，假期未能去紐約真對不起，實在是因為需要抓緊時間覆習……”
“沒關系。以後有的是機會。”
“是的，我們是永遠的朋友，以後有的是機會。”
那晚雨寒掛上電話後心裏暖烘烘，對於未來，充滿希望。
——
假期結束，學生返校隔外興奮，校園內外無一安靜之處。唯一不再出現的是‘公主’這個名稱，幾個月前才發生的巨大醜聞，對他們來說已是上世紀的陳年舊事。
雨寒和狄倫小別重逢，雖談不上如膠似漆，但大多數課外時間都在一起。隆介好幾次在飯堂看見他們，猶豫一下還是坐在別處——情侶之間的氣氛，即使無親密舉動，也讓他這外人自覺不應打擾。
可是，隆介愛從遠處凝視他們，這畫面讓他想起多年前，有個人也這樣坐在他的身邊；在封閉的空間中，無交談也無接觸，籠罩他們的空氣中卻似有億萬分子碰撞，似天下最無聲的震撼。所以他打心底希望雨寒能得到屬於她的幸福。天知道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殊榮 。
距離畢業不過一百五十天的時間。
一月末，羅德島正值嚴冬，馬兒都被送回它們的農場，聖喬治的馬廄空空洞洞。隆介按指示來到約會之處，納悶地四處張望。
眼看雨寒從遠處踏雪而來。纖瘦的她裹著羽絨服，顯得益發細小，每邁一步都似要陷入雪中，嘴唇凍得發紫，有點滑稽，又有點可憐。
“什麽事這麽神秘，要來如此蹩腳又偏僻的地方？”他忍不住問。
雨寒氣喘籲籲地拍掉身上積雪，確定四周無人才開口：“隆介，你看……”她笨拙地摘掉棉手套，手裏握著一塊表。
隆介接過來，吹了一聲口哨，“天，這不是……而且是傳說中的限量版，還有這麽多粒鉆石！”
雨寒一臉為難。
“他倒是有本事。”
“是真的？”
“如假包換。”
雨寒嘆氣，“你一看就知是他送的……”
“我對你還有這點了解。說吧，煩惱什麽？”
“狄倫無論如何一定要給，說是假的，讓我戴著玩。”
隆介後悔剛剛多嘴告訴她是真貨。
“不好嗎？這一款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。”
“你知道我最怕收禮。”她喪氣地垂頭。
“雨，他愛你不知如何表達，恨不得把月亮摘下來，你就不妨享受著。”
“不，我無法享受，因我還不起。”
“為什麽要還？情侶之間不必算得那麽清，你太在意平等了。”
雨寒收回金表，吐出一道長長哈氣：“小時候接受別人恩賜，因為沒有辦法，我痛恨那種欠債無力償還的無助感。”
隆介憐惜地拍了拍雨寒的頭，“那你打算怎樣，還給他？”
“當然。月底他十八歲生日，我沒有任何東西給他，怎能收這塊表。”
“其實你可以給他一個很好的禮物，你……”他故弄玄虛地湊到她耳邊低聲道，“可以以身相許。”
雨寒楞了一下，反應過後氣得抓起身旁的雪打向他。
☆、Chapter 53
兩人的笑聲回響在空洞的馬廄中。
隆介不一會兒舉手投降，“好了好了，我真有一個提議……”
雨寒瞇起眼，似警告他小心言辭。
“貿然把禮物還給他，他肯定不高興。但現在或許不值錢的東西，經過時間的洗禮就變得十分珍貴了，與其手表這種物質貨，你可以叫他送一份創意的禮物，不是給現在的你，而是給五，或十年後的你。即使一張圖片也好，放在盒子裏埋在某個地方，約他日後來取。”
雨寒想了一下，覺得主意好不得了。
“我贖回自己了嗎？”隆介打趣的問。
“哪有這麽簡單！除非......你也送我一份這樣的生日禮物！”
“小姐，你的生日是夏天。”
“反正地洞挖也是挖，你就一起埋進去，我十年後取出來，不然……”她又抓了一把雪。
“……好好好。”
狄倫卻沒他們這般浪漫。不理解什麽創意的禮物，更無法接受手表被退還的理由，可雨寒那麽期待，他只好妥協。
全世界能讓狄倫.賴斯特如此輕易放棄原則的恐怕只有丘雨寒。
周末，他乖乖隨隆介到指定的山毛櫸下埋盒子。嚴冬的土地硬又結實，二個大男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坑挖好再填上。
“Goddamnit。”狄倫丟掉鏟子，累的倒在雪地上。“她說只能送錢買不到的禮物，結果我們就在這裏像傻瓜一樣做著傻瓜都不可能做的事。”
“你該慶幸的，雨寒是個好女孩。”
狄倫斜眼看隆介，“當然我知道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光與雪映在銀藍色的眼睛，熠熠生輝，那種亦正亦邪的眼神有點危險，隆介升起種不祥預感，起身準備離去。
“等等，” 狄倫噙著一抹微笑，老實不客氣地問，“你埋的是什麽？”
果然有要求。
隆介止住腳步，深吸了一下答：“希望十年後能讓雨寒感動的紀念品。”
“不是金錢能買到的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為什麽你好像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麽？”
“……我有點能理解她的想法，或許可以這樣說。”
“我送她那塊表也不是光用錢就能買到，為何換不到她的歡心？”
隆介沈思片刻，“或許每次你送物質東西給她，都似在強調你們之間身份多麽懸殊。”
“但我沒有這個意思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我相信她也知道，可那也不代表什麽。”
狄倫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，沒追問下去，反倒是說：“那個，我為去年出言侮辱你的事道歉。”
隆介楞了一下，隨後牽牽嘴角：“去年的事了，我早不記得了。”
狄倫也笑了，笑容頓時使四周褪了幾分色彩。被這樣的男孩愛是福還是禍，隆介替雨寒捏把冷汗。
此時在隔壁城市，雨寒坐在陌生人房間裏，看著布滿墻壁的各種鋼筆畫不僅感嘆：“真棒，畫裏的龍仿佛要飛出來一樣。”
背對著她，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子正清理器材，似聽慣了類似的讚賞，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。
雨寒有點忐忑，畢竟尚未成年，不能光明正大地接受紋身。
但她毫不膽怯。
青年準備就緒，叫她卷起袖子消毒。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鐘，她要求的圖案很小，而且簡單，但手腕內部肌膚銘感，疼得刺骨。
“好好保護，過幾天會癢，不要撓。”
雨寒把護腕套在紗布外，連聲道謝。
“不用謝，要謝也是我謝你，給我實習的機會。”男子遞大衣給她。
“你有才華，將來會是很棒的紋身師。”
“嗯，在學校見到我妹，替我跟她帶好。”
雨寒離開青年簡陋的居所。
幾天前聽同學提起哥哥是紋身學徒，靈機一動的決定，可能是她這輩子做的最瘋狂的事。
狄倫右手腕內部有個小胎記，形狀剛好似倒立的半個桃花，他喜歡開玩笑說：你要小心，我可只有半顆心。
如今她也紋上半顆心，雨寒看著左手腕上的護腕，既興奮又感到不太真實。
狄倫看了會有什麽反應，她在回學校的途中一直想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。她決定在他生日那天給他個驚喜。
可上天總有它自己的安排。不知是否工具不幹凈，還是傷口無法透氣，紋身發炎，又紅又腫。雨寒自然不敢看校醫，只能在房間偷偷擦凡士林，一拖再拖，越來越嚴重。
狄倫清楚雨寒經濟狀況，壓根沒想要什麽禮物，但生日那天，女友竟因身體不適連飯都無法陪他吃，不免感到失落。
起初賭氣地說無所謂，可想了想，課堂上她臉色的確十分差，飯後跑去宿舍探望。
意外的是，雨寒根本沒在房裏。
雨寒此時正躺在隆介房間，燒得有些恍惚。隆介細心擦掉她傷口冒出的黃膿，上了消炎膏，並餵她服退燒藥。
他沒問紋身來處，雨寒也沒問，為何他身邊有這些外傷處方消炎藥，只感激地望著為她雪中送炭的人。
這令她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。
臺燈的柔光下，他臉依舊那麽蒼白，接骨木花也還是那麽芬芳。
“隆介，你是我的守護天使。”她輕輕的說。
隆介微笑，“碰巧而已，你總在最落魄的時候被我撞到。”
對，好像一直是這樣。
“隆介，你怎麽又瘦了？”
“噓，你還好意思說我，為何拖到這個地步也不出聲？如果不是被我看到你走路搖搖晃晃……”
“誰知道你有藥？何況，”雨寒勉強露出笑意，“多丟臉的事。”
他彈了一下她的腦門，“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要強。”
雨寒想多聊一會兒，可藥力起效，眼皮如鉛般重。
“安心睡吧，快到宵禁時我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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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為什麽要組織這樣的協會？”
“為什麽要有任何協會存在呢？當然是因為人聯合起來才好辦事。”
雨寒凝視狄倫，不知說什麽好。有財有勢的一群人，在暗中支配大眾，那個世界離她太遙遠，可狄倫，凱文，紗曼塔卻都屬於那裏。
“後來發現紗曼塔有一張跟我一摸一樣的入會邀請函，因此更加深了她的嫌疑。”
“公主從第一眼見到你時就喜歡上你……”
“這我不知道，也沒有興趣知道，”狄倫看到她眼裏去，“我只在乎你會不會受到傷害。”
雨寒百感交集——是，他從未背叛她，事事以她為重，默默付出，這多麽令她感到溫暖，同時，他自作主張跑去蘇格蘭時，她的痛又是如此真實，他傷害得了她。
“紗曼塔煽動協會成員對付我嗎？”她輕問。
“協會成員互相幫助，可並不是所有雞毛蒜皮的小事，紗曼塔與你屬於私人的恩怨，以我在夏令營時的了解，她擅自動用公權，接到過警告。”
“我認真讀書，成績優異，我不相信校方會任他們恣意妄為，我不怕。”
“但如果你真出什麽事，我會怕。”
“……但與其在公主身邊探聽消息，我寧願你待在我身邊。”
雨寒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達心意，狄倫卻無法馬上答應。
“除非你跟我離開聖喬治，離開東岸，否則我不想這個冒險。”他直言不諱。
“離開？”
“是，我可以想辦法為我們弄到機票。你想去世界哪個角落，歐洲？亞洲？南美？抑或澳大利亞？”
“開玩笑的吧。”
“我的樣子像嗎？”
當然不像，她從未見過比此刻更認真的狄倫，可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提議多麽不切實際，因此說得毫無說服力。
中午兩人乖乖返回校園。
北湖告別時狄倫囑咐：“目前就只能先這樣……我會盡快找出解決方法。”
雨寒點頭。
可她另有自己的打算。
公主紗曼塔.楊綠著眼，造成哥哥吉普車上千元損失的場景，停車場多部閉路電視均有記載。對此暴力行為，校方罰她停課兩周閉門思過，無限期取消一切課外活動。這件事在學生之中引起轟動，畢竟當時目擊者不多，眾說紛紜，雖也有少數人同情她，誇她有性格，但凱文為人實在無懈可擊，公主高貴形象毀於一旦。
東窗事發，友情最受考驗，那些平日在紗曼塔身邊晃來晃去，忠心耿耿的朋友，第一時間劃清界限，都不願被這宗‘精神崩潰’醜聞牽累。
雨寒算好日期，在紗曼塔‘閉門思過’完畢的第一天上門拜訪。
公主見到來者，楞了一下。
“可以進去說句話嗎？”雨寒問。
紗曼塔一動不動，且面無一絲表情。
“你哥哥叫我來向你道歉。”
“他叫你來？”
“他知那天冤枉了你，怕你還在生氣。”
紗曼塔考慮了一下，放她入門。
房間十分淩亂，四周堆滿零碎物件，但只有十年級的她獨住一間房，不知是否會員的特殊待遇。
雨寒大致瞧了一眼，“聽說你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比賽機會，或許影響明年競選隊長。”
紗曼塔擡起一道眉，“與你何關？”
“紗曼塔，你不喜歡我，為什麽呢？我們互不相幹，我從未冒犯過你，你為何如此討厭我？”
公主似聽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話，呵呵笑出聲來。
雨寒望著她略為憔悴，但依舊玉潔冰清的臉，靜靜等她笑完。
“還有什麽其他……問題，意見，感言嗎？”紗曼塔笑夠後冷冷道。
“不，沒有了，我只想知道這些。”
“好，那你聽好了……”一記口水‘呸’地飛落到雨寒右臉上，“就憑你也能來向我提問？你這個低等生物，靠賤民老母撬墻角才擠入我們的圈子，你也敢跟我說話？馬上給我滾！” 一雙美麗灰眸透著猙獰的光。
雨寒不溫不火地用袖角擦掉臟物。“原來無比高貴的紗曼塔公主也只會如此平庸的一招。”
“你讓我作嘔，為何不去死？”她撲上來拽住雨寒頭發，‘送’雨寒出門外。
☆、Chapter 51
不久，聖喬治續砸車事件之後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——紗曼塔.楊的房間被舍監全面搜查，翻了個底朝天。
有人目睹她的電腦及私人物品統統被校方搬走，這是需要搜查令的嚴重罪行。校方在找什麽，學生之間傳著各種說法，但無人了解真相，也無人敢向凱文.楊求證。
當然，問他也不會說，他正跟父母一起收拾殘局，忙得不可開交。
會客室中氣氛嚴肅，三名青少年以及他們的家長共聚一堂，校長說：“雨寒，請告訴我們你的最終決定。”
雨寒看著自己腳尖，沈默。
凱文趁機決定最後一搏，“尊敬的先生們，我可以用我人格擔保，妹妹本質不壞，請慎重考慮她或許被人唆使陷害……”
“人證物證具全，何況……”老校長眉頭深鎖，“除了雨寒的事之外，我們還在她房內翻出違禁藥物，是罪上加罪。”
會客室又回覆肅靜，墻上秒針如鉛般沈重，所有人屏著呼吸，終於，雨寒開口：“我決定不起訴。”
楊夫婦的心跳似隨著這個答案而重新啟動。
校長也明顯松了口氣，“我們也覺得私了是最好的解決方式，你們都未成年，前途無限，鬧上法庭對誰都無益。”
“可是，”雨寒加道，“我要她正式向我道歉。”
“當然當然，”楊太太推了推身旁的女兒，“紗曼塔，趕快！”
紗曼塔狠狠地盯死雨寒，極之諷刺的說：“對，不，起……”
“為了什麽對不起？” 雨寒並不放過她。
“……為偷拍你洗澡，以及將照片發給□□。”
“你知道這樣對我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嗎？”
紗曼塔緊握拳頭，不語。
“好了，”羅偉先生終於開口。“年少輕狂難免犯下錯誤，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，事情就到此為止。”
楊醫生一臉歉意地對雨寒母親道：“凱瑟琳，實在對不起，我們教導無方，回去一定好好處罰她。”
大人們寒暄著起身離去，雨寒擡頭剛好同凱文對視，他幾乎馬上別轉臉，安慰身邊的妹妹。
那是他的親人，完全值得理解。
羅德島上空不知何時飄起小小雪花，雨寒與父母及楊夫婦一行人來到停車場，驀然發現狄倫早在那裏等候。
他的校服外穿著深色羊毛呢大衣，肩膀發端睫毛微濕，面色十分難看。
“如果你不是個女孩，我會毫不猶豫地給你一拳。”他直視紗曼塔道。
“你來做什麽？這裏沒你的事，快回去！”羅偉譴責兒子。
狄倫一貫當父親透明。
“紗曼塔，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回家反省，看一看你那比外表還要醜陋的內心。”
楊夫婦一臉尷尬，羅偉知兒子根本不會聽他的，趕緊同老友道別，上了車。
紗曼塔臨被父母押上車前，突然開口：“狄倫，把你當朋友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，不過……別高興太早，我們等著瞧，你也不可能會有好下場，我跟你打賭。”
“你給我閉嘴！上車！” 楊醫生發飆。
他們風一般地駛走了，雨寒把自己父母也送走後，不得不轉身面對兩個大男生。
“狄倫，你先回去，我有話要跟凱文說。”
狄倫狠狠地盯了凱文一眼，卻罕有地沒有反駁。
他走後，雨寒剛想開口，卻被凱文搶先：“我們分手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們沒有可能繼續在一起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為我妹妹的行為向你慎重致歉。”凱文深深地向雨寒鞠躬。
高大魁梧的他竟以這種方式表達歉意——那小醜哥哥，在醫院鼓勵她的男孩，球場上閃閃發光的少年，曾為他臉紅心跳，因他簡單一句話開心或低落一整天，怎落得今日連朋友都做不成，雨寒突然難過的說不出話。
半晌，她從兜裏拿出那條一直隨身攜帶，已開始褪色的手帕，“第一次在道具房見面時你用這個給我包紮傷口，這麽多年一直讓我帶在身上……如今應該物歸原主。”
凱文接過去看了一下，“這不是我的東西。”
“呃……這裏繡著你名字的首寫。”
“我從未有過這樣一條手帕，K.Y可以是很多人名字的首寫，比如我父親肯尼思.楊也是K Y，不一定是我。”
雨寒以為他在賭氣，收回手帕。
“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去了。”他直言。
“凱文……你一直對我很好，事情變成這樣……”
“不，不用說了，”他拍了拍她的肩，“你無需內疚，我也並沒有很認真。”
凱文離開許久，她才緩緩移動腳步。小雪花已變成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，羅德島瞬間白茫茫一片，她一步一腳印地往校樓走，偶然擡頭發現狄倫雙手插兜，站在屋檐下看著她。
她來到他身邊，輕輕將頭靠在他胸前。
“你跟他說什麽？”雖是詢問，但狄倫的聲音非常非常溫和。
“什麽也沒說……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。”
“妹妹做出那種事，他應有自知之明。”
雨寒把臉埋在他衣襟不出聲。
狄倫嘆口氣，“或許你們一直喜歡對方，而我只是個搗亂的第三者……”
“是嗎？真是這樣的嗎狄倫？”她擡頭望著他。
狄倫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是抱緊她，給她安慰。
“可照片的事這麽嚴重，你怎能對我只字不提。”
“我筋疲力盡，我們可否先不討論這件事？”
雨寒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艱苦的戰爭，死裏逃生，整個人虛脫，再無力氣思考。
這雙手臂十分溫暖，暫時讓她靠一下無妨吧？
狄倫憐惜地擁著她，有種就算天塌下來，也要為她撐住的決心。終於等到這一天，卻無想像中喜悅。
紗曼塔被開除，一切就結束了嗎？他們從此就會得到幸福嗎？紗曼塔最後那句話不停地在他耳邊回響，清晰得令他感到不安——
她，到底知道什麽真相？
——
那天晚上，隆介將晚餐打包送到雨寒房間。兩人似乎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，都覺對方憔悴。
“所以她只是被退學，無需受法律懲罰？”隆介問。
“嗯。”
“你這樣輕易地放過她？”
“退學已是相當大的處分……”
“她偷拍那些照片，後來又發到那種網站，互聯網啊雨寒，撤銷前不知被多少人下載過。”
雨寒用叉子旋轉意面，一口也吃不下。
“不過你很勇敢，”他鼓勵地握她的肩，“紗曼塔怎樣也沒想到，你會事先把照片交給校長，那需要多大勇氣。”
的確，若非忍無可忍，哪來這樣的決心。
“其實，一開始校長並沒有馬上相信我…….即使有那些證據。”
隆介挑起一道眉，“那他們為何開始調查？”
“因為……狄倫告訴他們，她房間內藏有違禁藥物。”
“狄倫？”
雨寒點了點頭。
隆介很快恍然大悟，“那你一直知道他是為了調查紗曼塔才跟她們在一起？”
“不，我是後來發現的。”
“原來如此……不過，誤會解除你們終於可以在一起，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嗎？”
是福嗎？雨寒不敢確定，她並沒有告訴隆介整個實情——包括她如何三番兩次刺激紗曼塔再向她出手，以及趁紗曼塔沒註意，把上載了那些照片的USB埋放在她房間……她沒有提及任何有關協會，或教堂暗室裏的事。
她沒有告訴任何人，這次只是僥幸勝出。
鼓起最大勇氣把那種照片拿給校長看，還不及狄倫無憑無據的一句話更能引起重視。在上層社會這個覆雜的圈子裏，她丘雨寒是個局外人，接下來能做的只是取得好成績，離開這裏。
這次揭穿紗曼塔的陰謀，只能算她走了狗屎運。
————
公主的開除，促使十一年級的女學生們進行一場潛規則的名望與權利重組——一代一代，總得有接班人。這種幼稚，卻又讓所有學生矚目的活動進展得如火如荼，隨著期中考的來臨才逐漸平息。
與凱文再無交集的雨寒慢慢脫離大家的視線。因狄倫孤僻得根本沒有朋友，他們兩人的關系並不具爭論性，再過了一段時間，粉絲團已不知去向。
那是雨寒第一次覺得松口氣的時候。
跟狄倫走到一起似乎是理所當然。
無血緣關系的兄妹相愛又如何？那種照片都已被無數人看光光，已沒什麽好怕，這一刻她丘雨寒只想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，忠於自己，為自己而活。
十二月初考完SAT，考生們似重獲新生，雨寒和狄倫也不例外，乘公巴離開學校去紐波特約會———臨海小城見證了他們第一次正式接吻，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手牽手逛街，第一次開懷大笑……
他們在一起太具感染力，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聚集在他們身上。
那天下著小雪，兩人剛從一家精品店出來，雨寒沒留意到人行路上的冰，一腳踩下，實實在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。
她疼的呲牙咧嘴，狄倫在確定她沒大礙之後忍俊不禁，氣得雨寒抓起一大把雪打在他臉上，狄倫反應過來後笑著撲向她，毫無意識到自己已成焦點。
“世上怎會有這麽漂亮的一對，”商店老板娘跟她年輕店員說，“你看那男孩，張牙舞爪地沖女朋友跑，身上臉上頻頻被雪球砸中，卻不舍得回敬她一個。”
女店員語氣酸溜溜，“他身上呢子大衣價值非凡，卻毫不在意地任女友用地上臟雪扔，那亞洲女孩燒了什麽高香？還有，為何跑來世界這一邊與我們搶男人？”
“這種事沒得妒忌，他看她的眼神，像世界再無其它……”
“但是那麽年輕，有幾個能修成正果？他們必不能白頭到老。天會妒忌。”
☆、Chapter 52
上天會否妒忌，當事人無暇在乎，他們被大量多巴胺和血清素控制，沈醉於他們的小世界裏。
雨寒不是沒有想過，即使紗曼塔離開，協會仍然存在，學校仍充滿詭異的秘密，可是快樂蒙蔽了她的警惕。
“你為什麽喜歡我？”她也會忍不住問通俗的問題。
狄倫說：“你猜猜吧。”
“……呃，去年感恩節？我喝了半瓶幹邑，你佩服我？”
狄倫搖頭。
“那，是否我打你一巴掌的時候？”
“不，”他又搖頭，“當時我想，世上怎會有如此野蠻沒教養的女人。”
雨寒笑著敲他一下，“算了，我猜不到。”
“看你，凡事如此輕易放棄。”
“我問你問題，你不直接回答反而批評我？”她沒好氣。
其實狄倫也不太清楚這個答案。也許早在父親婚禮舞會上，站在墻角低頭不語的小女孩，讓他第一次發現——原來人的頭發可以那樣烏黑光澤，膚色溫和，眼睛圓圓似杏仁。
內心總有一種想觸摸她的欲望，時時想看到她，跟她在一起。如今終於得償所願，又開始感到害怕，畢竟不到半年便要畢業。
他成績不算差，但跟雨寒比起來望塵莫及，女友太理智，讀起書來全神貫註，一雙金睛火眼，似迫不及待地吸收書上所有知識。
一日在圖書館，狄倫如往常一樣凝視她；雨寒認真時那樣美麗，考試也如此，一絲不茍。
欣賞的同時又不免感到妒忌，為何那種眼神註視的不是他，而是什麽‘廣義相對論’。
“大學就是大學，為什麽目標一定是麻省理工？”
雨寒從一堆教科書中擡起頭，一臉茫然。
“那間學校有什麽好？”
“呃，因為有最好的航空工程學，而我也有信心能拿到獎學金。”雨寒答。
“拿到了又怎樣？”
“……努力讀到畢業，然後找一份好工作。”
落地窗前的夕陽把狄倫映得異常邪魅，這張面孔噙著不懷好意的笑。“什麽叫好工作？”
“啊，我的夢想是NASA。”
“你的夢想不是做賴斯特太太嗎？”
雨寒楞了一下，隨即笑出來，不再理他。
狄倫不甘心地追問：“為什麽是NASA？”
“因為我想做航空航天工程師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今天怎麽了？這麽多為什麽。”她終於放下書本笑道。
“其實問題只有一個，當上航空工程師又能怎樣，回了家不還是賴斯特太太，一群賴斯特孩子的媽媽？不如省略不必要的麻煩，將來讓我買票帶你上太空如何？”
雨寒眨眨眼，“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。”
“誰說我開玩笑。”
“那更可怕，我不喜歡你把這種事掛在嘴邊。”
“為什麽？你錯怪我將近一年，沒考慮嫁給我做補償？”
“嫁了你就不需要有自己的事業了嗎？”雨寒急於說明道理，之後才發現語病，想用書本擋住自己的臉。
“所以你考慮過！”他一把奪下她的書，“放心，我絕對養得起你。”
狄倫笑得那麽高興，雨寒索性隨他一起胡說八道起來，“怎麽養？我對生活的要求是很高的。”她故作嚴肅樣。
“啊，到了二十一歲我便可以領取信托資金，我們在你喜歡的地方買棟別墅，司機管家保姆園丁全部提供，家用一個月一萬夠不夠？當然，你也可以隨便使用銀行裏的所有。”
“一個月一萬你想打發誰……至少兩萬吧。”
“好，兩萬就兩萬。”
“還有，我極討厭大房子，我喜歡細小溫馨的家，地方夠用就行，也不需要傭人……有個花園讓我種蔬菜。”
“沒問題！”
雨寒忍俊不禁。冬日最後一縷陽光從窗外射入，古老的圖書館內似著了火，掩蓋了她臉上的紅暈。
“這肯定比你做什麽航空工程師舒適多了吧！”狄倫繼續推銷，“我們的全職工作，就是帶著我們的孩子環游世界。”
“……的確舒適。”
“那就這麽說定了？”
“你的願望既是命令，大王。”
狄倫欣喜若狂，毫無料到小女友壓根沒當真，獨自高高興興地設想著他們的未來——一起上大學的話最好去西岸，或是歐洲，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，不要受父親約束，不要住學校宿舍，他要在大學附近租一間小房子，跟雨寒過神仙眷侶自由自在的日子。
然而，父親不讚成他跟雨寒在一起，金錢成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。他將如何負擔兩人生活費？他的成績沒好到可以拿全額獎學金。
算來算去，只能拜托爺爺。
因事關重大，再不願意跟雨寒分開也好，狄倫在聖誕假期還是去了爺爺康州的家。
狄倫與父親不合不是一朝一夕，雨寒以為他只是找借口不回梅德灣，並沒覺得奇怪，假期把全部精神放在覆習上。
對於那間大學，她是執著的。
一輩子隨波逐流，看人臉色過日子，她向往及期待做自己主人的那一天，所以，不，她從未打算做一個等丈夫施舍的妻子。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。
楊醫生夫婦假期來拜訪，雨寒輾轉從父母口中聽說凱文被理想中的大學預先錄取，依舊為他興奮不已。她一直欣賞凱文追求夢想的那份精神，如今他的夢想逐漸成為現實，仿佛自己的夢想也不再那麽遙遠。
當晚她忍不住打電話給隆介報喜。
隆介的語氣卻十分冷漠，“他和他妹妹那樣對你，你還替他高興？”
“其實，他只是保護妹妹，並沒有直接傷害我，我不怪他了。”
“你對他依舊……另眼相待？”
雨寒笑，“跟狄倫在一起之後，真正了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。至於凱文，他是一個……榜樣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“……因為你們是同一類人，志同道合？”
“十分正確。”她抱著電話使勁點頭，“你呢隆介，你的夢想是什麽？”
另一頭沈默了片刻，“我的夢想很平庸……只希望守護在喜歡的人的身邊。”
“不能這麽說，夢想怎會分貴賤，但從未聽過你有喜歡的人？哪個女孩？”
“……比如家母，她很不可靠，總需要人照顧。還有你，我希望你平安幸福。”
“我也希望你幸福，”雨寒十分感動。“能在聖喬治遇到你是我一輩子的榮幸，假期未能去紐約真對不起，實在是因為需要抓緊時間覆習……”
“沒關系。以後有的是機會。”
“是的，我們是永遠的朋友，以後有的是機會。”
那晚雨寒掛上電話後心裏暖烘烘，對於未來，充滿希望。
——
假期結束，學生返校隔外興奮，校園內外無一安靜之處。唯一不再出現的是‘公主’這個名稱，幾個月前才發生的巨大醜聞，對他們來說已是上世紀的陳年舊事。
雨寒和狄倫小別重逢，雖談不上如膠似漆，但大多數課外時間都在一起。隆介好幾次在飯堂看見他們，猶豫一下還是坐在別處——情侶之間的氣氛，即使無親密舉動，也讓他這外人自覺不應打擾。
可是，隆介愛從遠處凝視他們，這畫面讓他想起多年前，有個人也這樣坐在他的身邊；在封閉的空間中，無交談也無接觸，籠罩他們的空氣中卻似有億萬分子碰撞，似天下最無聲的震撼。所以他打心底希望雨寒能得到屬於她的幸福。天知道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殊榮 。
距離畢業不過一百五十天的時間。
一月末，羅德島正值嚴冬，馬兒都被送回它們的農場，聖喬治的馬廄空空洞洞。隆介按指示來到約會之處，納悶地四處張望。
眼看雨寒從遠處踏雪而來。纖瘦的她裹著羽絨服，顯得益發細小，每邁一步都似要陷入雪中，嘴唇凍得發紫，有點滑稽，又有點可憐。
“什麽事這麽神秘，要來如此蹩腳又偏僻的地方？”他忍不住問。
雨寒氣喘籲籲地拍掉身上積雪，確定四周無人才開口：“隆介，你看……”她笨拙地摘掉棉手套，手裏握著一塊表。
隆介接過來，吹了一聲口哨，“天，這不是……而且是傳說中的限量版，還有這麽多粒鉆石！”
雨寒一臉為難。
“他倒是有本事。”
“是真的？”
“如假包換。”
雨寒嘆氣，“你一看就知是他送的……”
“我對你還有這點了解。說吧，煩惱什麽？”
“狄倫無論如何一定要給，說是假的，讓我戴著玩。”
隆介後悔剛剛多嘴告訴她是真貨。
“不好嗎？這一款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。”
“你知道我最怕收禮。”她喪氣地垂頭。
“雨，他愛你不知如何表達，恨不得把月亮摘下來，你就不妨享受著。”
“不，我無法享受，因我還不起。”
“為什麽要還？情侶之間不必算得那麽清，你太在意平等了。”
雨寒收回金表，吐出一道長長哈氣：“小時候接受別人恩賜，因為沒有辦法，我痛恨那種欠債無力償還的無助感。”
隆介憐惜地拍了拍雨寒的頭，“那你打算怎樣，還給他？”
“當然。月底他十八歲生日，我沒有任何東西給他，怎能收這塊表。”
“其實你可以給他一個很好的禮物，你……”他故弄玄虛地湊到她耳邊低聲道，“可以以身相許。”
雨寒楞了一下，反應過後氣得抓起身旁的雪打向他。
☆、Chapter 53
兩人的笑聲回響在空洞的馬廄中。
隆介不一會兒舉手投降，“好了好了，我真有一個提議……”
雨寒瞇起眼，似警告他小心言辭。
“貿然把禮物還給他，他肯定不高興。但現在或許不值錢的東西，經過時間的洗禮就變得十分珍貴了，與其手表這種物質貨，你可以叫他送一份創意的禮物，不是給現在的你，而是給五，或十年後的你。即使一張圖片也好，放在盒子裏埋在某個地方，約他日後來取。”
雨寒想了一下，覺得主意好不得了。
“我贖回自己了嗎？”隆介打趣的問。
“哪有這麽簡單！除非......你也送我一份這樣的生日禮物！”
“小姐，你的生日是夏天。”
“反正地洞挖也是挖，你就一起埋進去，我十年後取出來，不然……”她又抓了一把雪。
“……好好好。”
狄倫卻沒他們這般浪漫。不理解什麽創意的禮物，更無法接受手表被退還的理由，可雨寒那麽期待，他只好妥協。
全世界能讓狄倫.賴斯特如此輕易放棄原則的恐怕只有丘雨寒。
周末，他乖乖隨隆介到指定的山毛櫸下埋盒子。嚴冬的土地硬又結實，二個大男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坑挖好再填上。
“Goddamnit。”狄倫丟掉鏟子，累的倒在雪地上。“她說只能送錢買不到的禮物，結果我們就在這裏像傻瓜一樣做著傻瓜都不可能做的事。”
“你該慶幸的，雨寒是個好女孩。”
狄倫斜眼看隆介，“當然我知道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光與雪映在銀藍色的眼睛，熠熠生輝，那種亦正亦邪的眼神有點危險，隆介升起種不祥預感，起身準備離去。
“等等，” 狄倫噙著一抹微笑，老實不客氣地問，“你埋的是什麽？”
果然有要求。
隆介止住腳步，深吸了一下答：“希望十年後能讓雨寒感動的紀念品。”
“不是金錢能買到的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為什麽你好像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麽？”
“……我有點能理解她的想法，或許可以這樣說。”
“我送她那塊表也不是光用錢就能買到，為何換不到她的歡心？”
隆介沈思片刻，“或許每次你送物質東西給她，都似在強調你們之間身份多麽懸殊。”
“但我沒有這個意思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我相信她也知道，可那也不代表什麽。”
狄倫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，沒追問下去，反倒是說：“那個，我為去年出言侮辱你的事道歉。”
隆介楞了一下，隨後牽牽嘴角：“去年的事了，我早不記得了。”
狄倫也笑了，笑容頓時使四周褪了幾分色彩。被這樣的男孩愛是福還是禍，隆介替雨寒捏把冷汗。
此時在隔壁城市，雨寒坐在陌生人房間裏，看著布滿墻壁的各種鋼筆畫不僅感嘆：“真棒，畫裏的龍仿佛要飛出來一樣。”
背對著她，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子正清理器材，似聽慣了類似的讚賞，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。
雨寒有點忐忑，畢竟尚未成年，不能光明正大地接受紋身。
但她毫不膽怯。
青年準備就緒，叫她卷起袖子消毒。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鐘，她要求的圖案很小，而且簡單，但手腕內部肌膚銘感，疼得刺骨。
“好好保護，過幾天會癢，不要撓。”
雨寒把護腕套在紗布外，連聲道謝。
“不用謝，要謝也是我謝你，給我實習的機會。”男子遞大衣給她。
“你有才華，將來會是很棒的紋身師。”
“嗯，在學校見到我妹，替我跟她帶好。”
雨寒離開青年簡陋的居所。
幾天前聽同學提起哥哥是紋身學徒，靈機一動的決定，可能是她這輩子做的最瘋狂的事。
狄倫右手腕內部有個小胎記，形狀剛好似倒立的半個桃花，他喜歡開玩笑說：你要小心，我可只有半顆心。
如今她也紋上半顆心，雨寒看著左手腕上的護腕，既興奮又感到不太真實。
狄倫看了會有什麽反應，她在回學校的途中一直想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。她決定在他生日那天給他個驚喜。
可上天總有它自己的安排。不知是否工具不幹凈，還是傷口無法透氣，紋身發炎，又紅又腫。雨寒自然不敢看校醫，只能在房間偷偷擦凡士林，一拖再拖，越來越嚴重。
狄倫清楚雨寒經濟狀況，壓根沒想要什麽禮物，但生日那天，女友竟因身體不適連飯都無法陪他吃，不免感到失落。
起初賭氣地說無所謂，可想了想，課堂上她臉色的確十分差，飯後跑去宿舍探望。
意外的是，雨寒根本沒在房裏。
雨寒此時正躺在隆介房間，燒得有些恍惚。隆介細心擦掉她傷口冒出的黃膿，上了消炎膏，並餵她服退燒藥。
他沒問紋身來處，雨寒也沒問，為何他身邊有這些外傷處方消炎藥，只感激地望著為她雪中送炭的人。
這令她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。
臺燈的柔光下，他臉依舊那麽蒼白，接骨木花也還是那麽芬芳。
“隆介，你是我的守護天使。”她輕輕的說。
隆介微笑，“碰巧而已，你總在最落魄的時候被我撞到。”
對，好像一直是這樣。
“隆介，你怎麽又瘦了？”
“噓，你還好意思說我，為何拖到這個地步也不出聲？如果不是被我看到你走路搖搖晃晃……”
“誰知道你有藥？何況，”雨寒勉強露出笑意，“多丟臉的事。”
他彈了一下她的腦門，“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要強。”
雨寒想多聊一會兒，可藥力起效，眼皮如鉛般重。
“安心睡吧，快到宵禁時我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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